如何和法国人共事？

离开阿姆斯特丹我直奔一家法国公司工作，算来迄今已经工作了3年多了。离开家乡后无论在武汉、北京、上海、纽约、阿姆斯特丹还是巴黎我都是边缘人，从未真正融入其中，尤其是在巴黎，我始终是一个局外人。巴黎是我迷恋的城市。我住在那里的时间并不多，多是路过、旅游、出差和培训。但是那巴黎人的派头、那些个世故精明却一点也不陌生，这可都要感谢我的法国同事们。

中国人有北京人、上海人、南方人、北方人等等；美国人有南方、北方、纽约人、芝加哥人等等；可是法国人只有两种：巴黎人和外省人。我服务的公司在一个老牌法国大企业，52%股权属于法国政府。多数员工都出自法国精英教育体制：商学院、工程学院或师范学院。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出生在巴黎以外的外省，比如波尔多、布列塔尼。但是精英身份和工作的企业使他们成为了巴黎佬。于是他们玩起了巴黎人的政治游戏，这里的一切都是Political，你必须玩好。演砸了你可能就要离开或者被其他巴黎佬们边缘化了。巴黎的一切是可憎的、迷人的、抽象的，这个城市充斥着精英教育体制中走出来的精英们，狂热地投身于极度丑恶却又激动人心的政治中去。

“这是政治！”（this is political!)我的Leader如此告诫我。刚从学校走出来研究Political Communication的我吓了一跳！政治？谁？哪个政党？什么事件（Issue）？什么政党也没有，是办公室政治。如果说世界上有哪个国家和中国最相像的话，那一定是法国。一样热爱美食、一样热衷于办公室政治。到公司报道的第二周我就发现置身于办公室政治的漩涡中了。要全身于游戏中就必须和他们一起玩这出游戏。玩得我战战兢兢、迄今丝毫不敢懈怠。

公司在巴黎的办公室是分散的，有一部份位于巴黎最高的大厦蒙巴纳斯，一部分位于郊外。我工作的小组所属的部门位于郊外的一个小镇上。在巴黎出差和培训的日子每天都要穿梭于巴黎的地下，随着乘地铁的人流来到郊外安静的小镇。公司大门保安极其类似国内进国家机关、军队的大院。要在门房登记。设备自然是比国内门房高级多了。没有会客单，没有登记本。访客必须出示护照或欧盟的身份证对门口接待的女士说出要见的人的姓名、部门。一通电话和电脑Check之后你就等待那人来迎接你了。而你的护照或ID卡则需要压在门房到你出来为止。如果你是公司员工，无论是哪个部门在世界哪个办公室工作，只要出示统一的工作名卡，通过工号就可以确 认身份，进入公司了。第一次来这里我还是新员工，名卡尚未制作好于是我的Leader每天不厌其烦地走出来接我。

穿过一个个迷宫似的过道，来到自己的办公室，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和所有已经在办公室的同事打招呼，一一握手。Bonjour，昨晚过得好吗？作为访客我们还有义务报道昨天下班后去哪儿游览去哪儿吃饭了。然后缩回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不一会儿刚到的同事跑过来和你握手。所以每天都是在握手中开始的。公司实行浮动工作时间，从早9点到早11：00都可以上班，于是这个仪式有可能持续到早上11点。而一旦哪天有人没有和你握手你就会不安，心想：他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如果关系好的话，法国人就会和你拥抱，啃两下。这一点比荷兰人文明点。在荷兰我总是被人抱着啃三下。在和同事相处久了当我培训结束告别使我几乎没法计算清楚被啃了多少次。最后一位一直送到城区的地铁站边，送别的同事依依不舍地和我行了法国人的大礼。然后目送我走进蒙巴纳斯火车站巨大的建筑之中。

除了美食和办公室政治，和中国文化相通的还有法国的官僚体系，工作效率。初到公司，Leader给了我一个项目，问：你要多久？多少经费？下班前，我给出了预算：1个月，5万欧元。Leader看完说道，给你3个月，15万欧元吧。当时差点晕倒，我还没处理过这么多钱啊！于是一个月的项目拉长到了3个月。渐渐我发现Leader对时间的估计是正确的。我每做一件事都要经过3-4次批准手续：我的Leader，她的经理和经理的老板。我递上去的申请往往被秘书压在一堆文件之中。作为半法国国企，公司一层层的组织结构，很多文件就这么消失了，很多事情做着做着也就消失了，没了下文，资源也就消耗掉了。而每年从6月开始到8月是法国人度假的日子，想做成件事就更难了，今天你不在，明天他不在。等大家到齐，3个月过去了。到了12月圣诞节又到了，大家又开始新一轮的度假。

就算大家都在工作，法国人对时间的认识和我在其他国家经历的完全不同。法国人习惯性的晚点半小时。如果会议通知是2点，那么大家自觉2：30出现。以至于在我加入公司的最初2个月永远一人坐在会议室等待大家的出现。后来公司出了文件要求大家必须准时，但仍然有人在半小时后出现。既然是法国习惯，那也没必要处罚了。而我则固守着守时的习惯，耐心地等待着巴黎佬们的出现。只是有时好奇法国人如此的懒散和不守时，这个国家如何成为欧洲第二大经济体的呢？我的Leader，一个巴黎小女子说根据统计法国人在有效工作实践中的工作效率是全世界最高的。因为他们既懂工作也懂休闲。从来不累倒自己，不疲劳工作所以效率很高。也许是这样吧。